清炖大雪梨

又不是非要圆满
vb🆔秘制养生雪梨汤

【澜久】无厌



吴崎女儿视角,第一人称。

旁人眼里的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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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年老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开始喜欢回忆往昔,并像每一个迷之自信的长辈一样,强烈要求我替他出一本自传。


我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们都知道,他乏善可陈的这辈子,除了认识一个身家上千万的上市游戏公司总设计师当朋友,再没可吹嘘的地方。


他那时候已经喝多了,大着舌头跟我说,那就给你凌叔出本自传,多写写我嘿,不能白认识这么牛逼的朋友,总得跟着沾沾光不是。


我翻了个白眼,骂他狐假虎威。




凌叔叔叫凌久时,是我爸妈从年轻时就相熟的朋友,他很厉害,自主研发的游戏被资本合作收购,赶上互联网时代的浪潮,很早就做了大厂顶层。


父亲常抱怨他这个朋友很自闭,把自己封闭在死寂的世界,他人就像他独居的那所房子一样,远离喧嚣,形单影只。


同他的社会地位不同,他很少交友,除了工作更不喜欢离开他的房子,连社交活动都很少,但又很幸运的因为足够有钱,性格迟钝一点也没人介意。


破天荒的,凌叔叔出席了我的婚礼。


他不太喜欢热闹,能够出席这样的场合,是给足了我爸的面子。




其实我没怎么见过他,遥想上次还是小学的时候。


那时我大概四年级,我爸听说凌叔叔那只叫做栗子的猫死了,火速放下手里看球赛的遥控器,让我抓着一只家里猫刚下的崽,陪他过去。


那只叫栗子猫咪是寿终正寝。


它毛色漂亮极了,生前是高冷挂,据凌叔叔说,栗子在前一天晚上突然拒绝吃猫粮,他自己一夜没睡,眼睁睁听着栗子在睡梦里停止了心跳。


毕竟十八岁在猫界也算高龄。


我爸怕他太过伤心,要把我家猫崽送给他,他的视线望了望我怀里的小猫,看样子是很喜欢的,最后却没有要。


我拎着幼猫,看我爸安慰他。


怎么说呢,有句话叫越疯的人表面越冷静,他抱着那只已经没有气息的猫咪,约摸像平常一样还在梳理他脊上的毛发。


眼睛盯着巨大落地玻璃外空旷的草地,人有点魔愣,开口问我爸,


吴崎,我该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平铺直叙,把平时话多的我爸噎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看出来他的眼睛和他整个人明明快要碎掉了,但是世界是悄无声息的,他是安安静静。


好像宏大叙事里面静止的一颗尘埃。


而这样的碎裂,好像并不是从那一刻刚刚开始。


猫猫最后被埋在凌叔叔那栋超级好看宽敞的别墅花园里,拥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的简易坟茔。


它在凌叔叔身边,永远地陪着他。


我当时年纪小,参与了挖掘工程,满手泥地被带回家,路上没忍住问我爸,我问他凌叔叔为什么看上去这样伤心难过,猫猫明明年龄很大了,早就该做好准备,不是吗?


我那个爹什么德行我也了解,不可能好好说话,当时就甩给我一句,大人的事你们小孩不懂,别瞎打听。


我是不懂,我看他也没弄明白。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凌叔叔亲缘寡淡到什么令人咋舌的程度。


朋友勉强算我爹一个,父母是相当于不存在的,他没有成家,没有子女,更是连点花边绮闻都没有。


栗子说是他的宠物,其实更是家人。


因为珍惜,因为失去一个就少一个,所以失去后会格外痛苦。




婚宴上我和老公忙得不可开交四脚朝天,没空关照凌叔叔这个重要来宾,任他非常乖巧地坐在给他预备的主桌位置。


为什么说他乖巧呢。


嘶……因为他那天穿着一身不太符合他年龄的衣服,违和到连累到看到老鼠抓猫都不会奇怪的,四脚朝天天昏地暗的婚礼当天。


我都注意到了。


时尚是个圈,他简直是穿搭届的神。


我凌叔叔,我资产过千万的凌叔叔,我资产过千万已经六十来岁的凌叔叔,参加我婚礼穿了一件格子衫,外面又套了一件不同颜色不同格子的格子衫,因为在冬天,再外面又套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


保暖确实是保暖。


时尚又流行回几十年前。


我在心里sos,但很快想明白,毕竟穿衣自由,这身打扮除了不太符合他的社会地位和年纪,其实也没怎么样。


成年人,总是喜欢太过囿于自己熟悉的见识范围,而将少见的那些归为异类。


当然,刨除掉这张虽然随着岁月松弛衰老但依旧格外美丽的脸。


毕竟凌叔叔的长相,据我爸讲,在他们那个年代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追他的女生很多,他对谁也都和和气气的,但也没有爱上谁。


他单身至今,生活也很干净,没有莺莺燕燕,没有纸醉金迷。


不知道在为谁守身如玉。


以我对他多年间接的了解,我当然不会觉得他这样随意的穿着是不给我面子,他身上有实在太多连我爸都不知情的秘密,又遑论是我。


存在即合理。


酒席期间我只递过去过几次眼神,我爸致完女方家长辞后就去跟凌叔叔鬼混了,我每一次望向他们的方向,就看我爸手舞足蹈地赔钱样儿,而凌叔叔更老实一点,他算不上高兴,但也脸颊薄红的微笑着,不用我爸灌就在喝酒。


他的眼睛不看人的时候,就总是凝望着红色基调布置成的宴会厅,不知道想什么在出神。



我的名字叫吴宴。


取“无厌”二字的谐音。


敬酒的时候,只有他不祝我百年好合,新婚快乐,他的新婚祝词是,“宴宴,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快乐无忧。”


声音在嘈杂的婚礼现场并不大,声音的主人也是极其温柔的人。


在千篇一律的过场话里,我领受了他真心的祝愿,那时他眉眼上扬,宴会厅的暖黄灯光和红色布景柔和的打在他脸上,弥补修复了岁月的痕迹风霜。


配他一身装扮,隔着些距离,恍惚像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


他送我的新婚礼物是一个塞不下快要爆的红包,他们公司出版让我爹觊觎已久的灵境游戏终生VIP会员,以及一条黑色手链。


黑色的尼龙绳子,简单的编织手法,上面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晶石。


我也不是很懂行,不明白这东西的价值,但这样的礼物一定有他的意义和背后的我无法知晓的寓意。


凌叔叔他,一直是个有些奇怪的人。


我不去窥探,但身为女性的直觉告诉我,他身上有太多令人无法看透的隐痛。


酒席正酣,推杯换盏豪言壮语,凌叔叔这么多年头一次,向父亲提了个请求。


我惊呆了,有什么事凌叔叔还得向我那个不靠谱的爹求助,结果他是问他要,宴宴结婚还有没有剩下的空白请柬。


当然有。


我叫伴娘递他,却不明其意,他也只是道着谢将请柬小心翼翼收到口袋里,笑眯眯地不再说话。


我爸和凌叔叔酒量不分伯仲的差,嫁女的喜悦让他整个人支棱到宾客散尽才倒下,宾主尽欢,他俩被我打包带回酒店。


搀扶他们上车的间隙,并不是故意的,我看见凌叔叔要走的那张空白请柬,和一只钢笔一起插在他外衣矮浅的口袋里,因为东倒西歪而错开了些角度,上面好像已经写了字。


我看不清。




这之后几年,凌叔叔得了一场大病。


我爸不得不又一次充当病人家属去听医嘱,我陪着他,在医院浓厚消毒水味道围绕下,听医生说患者求生意识很强,很配合治疗,请家属亲友协助配合,院方会尽力医治。


那时我爸刚刚退休,在医院前前后后陪了三个月,负责挡住凌叔叔亲人的突然造防和不怀好意的探视,战斗力极强。


情况转危为安后,我妈打趣说以后干脆让凌叔叔入赘吴家,他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不是很懂他们二十世纪的90后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出院的时候我去接,吴老头精神矍铄拎着所有行李,旁边跟着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凌叔叔。


众所周知,活着和活得好,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能喘气就行,后者需要附加很多很多的定语。


我在后视镜里看着坚持转天就要回到公司继续研发的凌叔叔,和暴怒输出数落他这么大岁数别作的我爸,想起医生谈话里说患者有较强的求生意识。


现实很割裂,在我看来他较强的,可能真的只是求生欲而已。




再以后我有很久没见过凌叔叔,近况都从我爸嘴里东一句西一句。


我怀孕生了小孩,我爸的精力更多用在帮我带孩子,也每天给凌叔叔打一通电话。


凌叔叔是嫌他烦的,他坚持,理由是每天确定一下凌久时是不是还活着。


灵境游戏新引擎启动,旧代码永久封箱的当天,新闻大肆报道新游戏的上市,在欢声里,我们收到凌叔叔去世的噩耗。


真的到那一天,我爸哭的比谁都崩。


他确实上了年纪,但身体也一直还算健康。


我们急忙向医院赶,路上我看着我爸死灰一样的脸色,觉得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


遗嘱上有一部分资产,包括那栋名为黑曜石的别墅被赠予给我父亲,于是警察照例问询,问那通电话的内容。


凌叔叔走的时候躺在工作室的游戏椅上,脸上戴着VR眼睛,应该是在玩游戏,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显示打给吴崎也就是我父亲。


电话里凌叔叔跟他说,吴崎啊,我终于成功了。




后来葬礼当然也是我爸一手操持,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了,仪式上宝刀未老地赶走了凌叔叔同母异父上门来分遗产的妹妹,连喷带吵指桑骂槐震耳欲聋骂,老子捐给村口的狗都不给你。


他人其实怂的一b,很少这样硬气,有遗嘱当底气,霸气替自己好友又解决了一次麻烦事。


只是这次已经是身后事。


漫长的仪式里我问我爸,凌叔叔认不认识什么朋友,是姓阮的。


我看着黑白相框里那个笑起来很儒雅的老人,终于有机会问出我多年的疑惑。


“姓阮?”我爸听了我的问话,郑重想了很久,陷入漫长的回忆。


他说那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甚至还没有我,他的好朋友凌久时突然疯疯癫癫的什么都不要了,倾尽身家满世界的寻找一个姓阮的男人。


那个时候的凌久时太过疯狂,甚至做梦都在念那人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那个只存在于凌久时描述里面的男人。


姓阮,名字叫阮澜烛。


医生说车祸后脑部受伤是有可能出现脑子暂时不清醒的状况,但凌久时说的有模有样,要不是真实见证凌久时因为出车祸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他都差一点真的信了。


他们两个人那时一起合租,他除了和我妈谈恋爱,凌叔叔又不爱出门,认识的人都是几乎同步。


不知道哪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从没听说过的陌生阮先生,连是不是真人都搞不清,就让好朋友不可自拔。


一开始还以为是遇到了传销诈骗杀猪盘,但很久也并没有人给他打电话骗转钱骗感情,客观讲那时候的凌叔叔也没钱可骗。


当凌叔叔第n次手机拨出一串号码,听着听筒里面机械女声播报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出神时,他已经把安定医院的联系方式找好了备着了。


就这样过几个月,当然没找到这个人存在的任何痕迹,不久后凌叔叔慢慢正常起来,开始醉心于开发灵境游戏。


时间是良药。


“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放弃了。”


我爸盯着凌叔叔的相片叹息,“这个倔驴还是一直没有忘记。”




我其实对全息仿真游戏并不感兴趣,直到社交网站无意中刷到灵境游戏的彩蛋,有人发现新版本的地图尽头有个隐蔽与世隔绝的别墅,非常难找。


玩家们只能在最边缘,倾尽全力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建筑侧影,没人能进入。


这个热搜甚嚣尘上时,我试着用我的终身VIP,带着网友发现地图的攻略,进入了凌叔叔生前在电脑里留下的灵境旧引擎系统。


没想到真的能用。


我竟然直接进入这个世界的黑曜石别墅,也确实连摆设都细致到一模一样。


栗子从茶几底下探头,摇摇晃晃地过来闻我。


鬼都知道这不是现实世界。


我刚要在大厅里试图呼唤凌叔叔,转角的楼梯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


他下楼梯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谁,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对我摆了个噤声的姿势,手腕上露出一半黑色晶石手链。


聪明如我,福至心灵猜到他是谁。


这人有一副很凌厉的眉眼,眼下两颗泪痣像水墨里留白的装点,放在真实世界这长相是个可以出道的绝世大帅哥。


凌叔叔艳福不浅。


他走得更近了一点,皱着眉显然在疑惑我从哪来的,问你是找凌久时吗,凌凌刚刚睡着,不要吵他。


用这种叠称来称呼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确实有些过于俏皮。


但我爸曾经说过,凌久时在游戏里特自恋的安了一个和他自己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NPC,永远年轻。


我被这个不知道应该叫阮澜烛,还是阮叔叔,还是阮先生的NPC护短的气势弄得哭笑不得。


翻翻包,递给他一份红色的请柬,万幸这东西能带进灵境里。


上面写了两个人名字的墨水被岁月氤氲出层层叠叠的不同墨色,保存的再好也已经卷边折了痕。


上面写了很多欢欢喜喜的套词,手写的名字我猜他能看出是谁的字体。


我把它送给了阮澜烛,退出了游戏。


我爸说的没错。


他们会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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